日本文化的精神之一是物哀。“物哀”簡單地說,在人的種.種感情中,只有苦悶、憂愁、悲哀,即一切不如愿的事,才是使人感受最深的。有這樣情感的人,便是懂得“物哀”的人。
在崇尚東方古典美的川端康成的文學創作中,無論是《雪國》中的島村、駒子、《千只鶴》中的菊野、太谷夫人、太谷小姐、《抒情詩》中的抒情女主人公、男性形象等都有一個共性。這便是在社會以及命運發展中,表現出來的物哀之美。這種物哀之美并不是“樂美”的意義中的“美”,相反是一種“凄美”“哀美”,是對健全的人、浪漫感情、美好事物消逝的感慨哀傷。
《伊豆的舞女》筆下的形象,大學生“我”、榮吉、熏子、千代子……都真切地體現了人物的物哀之美。
小說中的男主人公 “我”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學生。“我”一再嚴肅地反省到自己由于孤兒根性養成的怪脾氣。“我”正因為受不了那種令人窒息的憂郁感,這才走上伊豆的旅程。主人公是一個孤兒,長期孤獨寂寞的生活使他的性格具有雙重性,一方面具有天真質樸、明亮的一面,另一方面具有與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們同病相憐等傷感的一面。“我”渴望與人正常地交往,更企望人與人交往中的那種溫情、溫暖。舞女的單純善良吸引了大學生“我”,因而,在旅途中,“我”沒有一絲對相遇的舞女藝人的輕蔑之感。相反,還對那個大約十七歲的舞女有一絲朦朧而又純潔的感情。這種感情逐漸由“小我”情懷升華為整個社會的“大我”情懷。最后,當“我”聽到舞女們議論自己是個好人時,心里真有說不出的感謝。
但是,現實的殘酷又使他時時感到一種隱隱的痛苦,讓他更清醒,從自己甜美的夢中醒來。舞女藝人就像是整個社會中的多余人,漂泊在生活的凄風冷雨中。茶店老板娘對對舞女藝人一行人的鄙夷態度,各村入口處立著“乞丐與舞女不得入內”的木牌,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,刺痛著他,使他常常有一種絕望和凄涼之感時時熱淚盈眶。使讀者讀之無不為之感到哀傷。這就是川端的魅力。美到極致就是哀,也就是日本傳統的物哀。
小說中的舞女藝人,同樣體現出了深深的物哀之凄美。
舞女熏對主人公“我”懷有一種真摯的感情。當主人公一路小跑追上舞女一行人時,她們“正在那里休息。那舞女看見我倥立在那兒,立刻讓出自己的坐墊,在這山頂休息時,熏要給大學生“我”撣掉腳上的塵土,通過點滴小事刻畫出了舞女對于“我”深切而純潔的感情。這種感情顯得既自然又含蓄。但是這種愛又時時透著一種淡淡的哀愁。舞女把座墊翻過來讓“我”坐,或者上山途中讓“我”先喝泉水,與其說是男尊女卑思想的體現,不如說是舞女對于自身地位的清醒的認識,對兩者之前等級地位的深刻認識。讀者讀到此處不由得哀從心生。
文中又寫到熏子為“我”端茶時的羞澀,表現出了熏子對我的真摯的感情。但是在短短幾天之后,“我”又會很快離去。在送別時,舞女默默無語,只是點頭或搖頭,她已經傷心得無力講話,深深的眷戀,痛苦的離別,表露無余。對一個人有一份真摯的感情是非常美好的!但是,又明知這種感情卻又是不現實的,不可能長存的。很快,在這次美好的相遇后,舞女和主人公就要各奔前程。一個將會輝煌一世,一個依舊是凄冷一生。這是何等地痛苦,何其的凄美!
藝人榮吉是很容易被忽略的一個人。他本是甲府人,因為年輕時,誤入歧途,不得不當藝人。他的哥哥在甲府繼承了家業,而他個人卻沒臉會家見他的親人,整日漂泊在外。他本不想讓他的妹妹熏當舞女,但卻面對生活的困頓而無能為力。他也曾經年輕過,但卻在生活的困頓下變得木訥,為生活而無可奈何。這不能不讓讀者感到遺憾和傷感。
《伊豆的舞女》正是把主人公置于社會偏見與命運嚴酷之下,才表現出了淡淡的憂傷,在憂傷中又有絲絲凄美。